导读：在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中，到底要不要给来访者提供建议？这一直是个有争议的问题。本文作者Mark L. Ruffalo, 是匹兹堡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和精神分析专家，他深入讨论并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毕竟，分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除来访者的病理反应，而是让来访者的自我能自由地做出决定。”
——弗洛伊德，《自我与本我》(1923)
一位年轻的女士来找我做心理治疗，主要内容是关于她和三年来不断分分合合的男朋友之间的问题。我们的初次访谈是这样的:
来访者：我以前的治疗师告诉我，我的男朋友不适合我，我可以找个更适合的。我有时赞同她的意见，有时不赞同。她想让我离开他。这是一场权力斗争。那时我知道我必须找一个新的心理治疗师了。
我：你对你男朋友的看法似乎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：有时候你真的爱他，有时候你恨他。
来访者：是的,没错。和男朋友出现这种情形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我在几乎所有的人际关系中都有过这种感觉。
我：有没有人试着帮助你去探索这种关系模式，帮助你理解“表面之下”可能发生的事情?
来访者：没有，但那正是我认为治疗的意义所在。我遇到的大多数治疗师只想给我打气，告诉我应该怎么做。
我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会谈。事实上，这种情况经常发生。
01
心理治疗的最终目标，
是促进访者的自主权
在心理治疗的框架中，治疗师的正确角色是什么?
治疗师是作为一个自我理解和内省的向导，一个人际交流的翻译者，还是直接指导来访者改变行为方式的专业顾问、“教练”或老师？答案最终取决于心理治疗中的自由问题。
关于个人自由和自主权的讨论通常仅限于哲学、政治科学和经济学领域的著作。除了一些明显的例外(见Langs, 1973年;Szasz, 1965)，很少有心理治疗师会直接讨论解决这些问题。但其实这些问题与心理治疗的框架有关。
弗洛伊德和许多开创性的心理治疗师都认为：
个人自由是心理治疗的指导原则，并且在实际上是心理治疗的最终目标。
02
给来访者提供建议，
会限制来访者的自主权
随着字母汤疗法(CBT、DBT、ACT、MBCT等)的出现和广泛流行，许多治疗师在治疗中有意识地使用限制来访者自主权的策略。
例如，认知行为疗法的标准做法，是直接指导来访者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或行为。在认知疗法的框架中，治疗师扮演着老师的角色，指出来访者思维中的“错误”，并以或多或少的直接方式鼓励他们采用不同的视角或行为模式。
我一直认为，在哲学层面上，这种浅层的、针对症状的认知疗法，与深刻的、以领悟为导向的心理治疗，两者在方向上有明显的区别（见Ruffalo，2019年）。
现在，一些治疗师毫不掩饰地承认，他们会定期就各种事务向来访者提供建议，例如家庭关系，职业决策，离婚或结婚等。许多人自称是专业的“教练”，并把自己的角色看作是教棒球运动员如何投弧线球的投球教练。而像我们这些从事传统心理治疗的人，历来避免给出这种建议。在我看来，给建议似乎不是心理治疗。
03 为什么精神分析如此强调来访者的自主权?
为什么弗洛伊德以及随后的精神分析学家们，如此强调来访者的自由?
我发现，二十世纪中叶的美国分析家已经转向强调自由、自决和个人自主的治疗方法，这并不奇怪，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为了逃离欧洲的纳粹主义和权威主义的威胁。
弗洛伊德本人后来从纳粹手中逃到了英国，他写道，治疗师必须“不触及……来访者的个人自由”，不应该“阻碍来访者实施无关紧要的意图，即使这些意图是愚蠢的”(Freud，1914年)。
罗伯特·兰格斯（Robert Langs），是一位精神病学家和精神分析家，他在心理治疗框架的概念上作了广泛的论述，在他的经典著作《精神分析心理治疗技术》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：
在此，我希望强调一个基本的治疗原则：许多错误的“支持性”干预措施（以及许多其他技术错误）产生于一种令人非常遗憾的治疗立场，这种治疗立场的特征是需要将来访者婴儿化，尤其是让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整合能力。（Langs，1973，第555页）
当然，许多来访者是带着特定的生活问题来接受治疗的，他们可能会寻求直接的指导或建议。
当来访者寻求建议时，治疗性的回应是：探究来访者为什么无法自己做出决定，然后在来访者更广泛的心理背景下，探究来访者的目标和他们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选择，而不是直接提供建议。因为提供建议与心理治疗的目标相反。
一个经常给来访者提供建议的治疗师，可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个人原因，例如可能是治疗师需要感到自己有力量或处于控制状态，或者是治疗师需要减轻自己的焦虑感。
给予建议的结果是导致来访者的婴儿化，并且反映了这样一种理念：来访者是有缺陷的，不够好的，并且无法为他们自己的人生负责的。它剥夺了来访者的自主权，而这正是心理治疗应该提供的东西。
来访者通常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建议:家人、朋友、互联网、自助书籍、导师、教练、牧师等等。尽管他可能会寻求建议，但他来接受心理治疗并不是为了寻求建议。他接受心理治疗，是为了理解、探索和认识自己。而这正是任何合乎伦理的、深刻的心理治疗的目的。
